昨日10:01,李先生来电:昨天(26日)下午5点,中山北路×××号×单元3楼有一对退休的夫妻同时上吊了,都是70开外,女儿嫁到德国的。出事前发了一个信息给远在德国的女儿,女儿马上联系了邻居,让邻居到家里去看一下,钥匙放在门底下,邻居打开门一看,发现两个人都死了,后来派出所和120都来了……
李先生跟这对夫妻是同一个单位的。电话里,他不停地叹息。
从天水派出所得知,两位老人都是高级知识分子,同在杭州一家设计院工作,直至退休。男的姓毛,77岁;女的姓吴,75岁。
在单位里,老同事都叫男的毛工。叫女的宝弟。
毛工在设计院担任翻译工作,懂五种外语,德高望重。还翻译过三四本专著。
他们有一个女儿,40多岁,嫁到了德国。
2月25日,老人给女儿发了一封电子邮件,大意是说,我们觉得活着没有多大意义了,这两天,如果你打电话回来,没人接电话,你让×××到我们家来看看,很可能出大事了。钥匙放在门底下。
老人提到的这个×××,是他们的老同事,和两位老人隔了几个单元居住。
26日傍晚,女儿看到了这封邮件,马上打电话回家,没人接。
女儿就给那位邻居打电话。当时,邻居夫妻俩正在外面散步,接到电话,马上赶回来,果然在毛工家的门底下发现了房门钥匙。打开房门,发现这对老夫妻双双悬梁在两个房间的门框上。
他们报了110、120。
毛工夫妻住的是三室一厅的房子。
民警说,一看就知道是知识分子家庭。房间收拾得非常整洁。桌子、柜子都收拾得干干净净。两个老人分别吊在两个房间的门框上……饭桌上有几封遗书,写给设计院领导、写给女儿、写给亲戚、写给社区……
几封遗书的内容是一样的,只是抬头变了下。都是交待身后事宜的,嘱咐大家丧事从简。
和两个老人平时有走动的邻居说,毛工有厌世情绪,经常说不想再活下去了。老伴宝弟听到这话,就会说,你不活了,我活着也没意义了,我也跟了去了。
民警说,毛工是北方人,亲戚大多在上海、北京。杭州除了老同事、老邻居,没有亲近的人。
昨天下午5点多,中山北路×××号,两幢旧楼。
一幢是设计院办公楼,一幢是家属楼。家属楼6层高,6个单元,一梯两户。这里就是两位老人生前工作、居住的地方。
昨天是星期天,院子里比较冷清,除了家属楼6单元门口有两个大妈和一个大伯站在那里说话,很少有人从家属楼前走过。
离大伯大妈几十米远的地方,就是设计院办公楼的大门,那里有很多年轻人说笑着进出。
保安说,现在年轻人也不容易,双休日也要加班。
在6单元门口,问站在那里说话的那两个大妈一个大伯(后来知道其中一对是夫妻):“这里是不是住着一对高级知识分子”
大伯笑了,说:“住我们这里的,很多一对是高级知识分子的。”
我报出毛工的名字,大伯叹了口气。
大伯说,那天下午,他到楼下倒垃圾,看到120和110都来了,就去问了下,才知道毛工夫妻俩一起走了……
“我就是想不通,这样做,有什么理由呢”大伯的妻子说。
“以前,宝弟是说过不想活了的。”一旁的大妈接口说。
“不可能是宝弟。大家都一起这么多年了,宝弟的性格我们还不知道呀。宝弟很开朗的,爱说爱笑。再说,那已经是5年前的事情了(指宝弟说过不想活的话),不至于。”大伯边说,边肯定地摆摆手。
据说,5年前,毛工的妻子(宝弟)在家烧饭时,液化气烧起来了,烧到了脸和身子。那段时间,她有点厌世,经常跟人说,真不想活了,但又舍不得毛工。那段时间,她每天把自己关在家里,社区还上门劝过她。
“我觉得宝弟这几年恢复得很好了。脸上的烧伤也看不出了。经常看见她拎个菜篮子进进出出的。我觉得是孤单了吧女儿在国外,这里没什么亲戚的。”大伯的妻子说。
“这更不是原因了。”大伯连连摆手,看了眼妻子说,“住在我们这里的,大多数都是两个老人单住的(意思是儿女不在一起住),而且像他们这种情况,子女在国外的也有好几户呢,人家不都活得好好的嘛!人到这个阶段了,就是要自己寻思着生活,找点有趣的事情做做的……
“比起别的人家,她女儿很不错的了,一年要从德国飞回来三四趟。有的人家,子女在国外,一两年才回来一次的。听说她女儿几年都没上班了,经常往国内跑,说是在国内做点贸易,我看就是为了能多看看两个老人。”
据大伯说,毛工的女儿是同济大学毕业的,应该是1982届、1983届的。毕业后进了杭州一家公司,后来这家公司派她到德国,她就嫁在了德国。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。
问起毛工夫妻俩的退休工资,大伯肯定地说,这更不是问题了。夫妻俩退休工资几千块钱肯定有的。
“想来想去,可能是毛工的原因……去年,他做过心脏搭桥手术,听说后来小腿有点毛病,经常发麻,而且冷冰冰的。那个以后,见到毛工,感觉他整个人精气神不对,总是低着个头。”大伯说。
“嗯,这么一说,还真是这样子的。”大妈接道:“前天(25日)傍晚(就是两位老人给女儿发邮件,决定放弃自己的日子),我在门口还看到过毛工,毛工穿了一件过膝新羽绒服,低着头往里走。我还叫了声毛工。他还应了一声的。我看他脸色不是很好,人也瘦了很多。”
“反正,这种事情,我是从来没想过的。”大伯说到这里,转身嘱咐站在边上的那个短发大妈:“这事不要对小孩说,省得他们瞎操心!”
保安说,毛工夫妻每次从保安室走过,都会跟他打招呼的。每次,只要买了水果,都会塞一两个给他。
在2单元门口碰上一位怀抱婴儿的大妈。
大妈叹惜说:“毛工夫妻俩都是很好的人。我听了都不敢相信。他们退休的时候,我还在上班的。现在,我也退休了。时间太快了。住在我们这里的,都是一起变老的同事。说起来,应该很亲的。但我们彼此都很少来往,知道大家都是很好的人,就是很少串门。偶尔在楼下碰到,打个招呼,问候一下。都是各过各的日子。他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,不太会有人清楚的。”
随手按响了2单元一户人家的门铃,开门的是一位年轻人。
他说他不认识毛工。
他转头朝自家客厅看了一眼,里面一对六十岁左右的夫妻马上走到门口,对年轻人说:“你快去吃饭吧……”
这对夫妻半开着门,侧着身子站在内门与防盗门之间,其中的大伯压低声音对我说:“……那是我儿子。他们不在身边的,今天回来吃饭的……我们没跟他们说毛工的事。平时他们也忙,怕他们知道了操心。”
大妈在一旁连声说:“对不起对不起啊。”随手轻轻关上了房门。
昨晚,突然起了风。气温一下子降了许多。301室的光明牛奶小箱子,默默地倚靠在单元门的墙上;301室的邮箱里,静静地躺着几封还没有开启的信……
(编辑:Evalynn)